作者:李帆 来源:《人民教育》2013年第6期
“我们的理想是不同的人在教育过程中变得更加不同,不是变成相同的人。”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袁振国,在由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主办的题为“教育:直面未知的世界”2012世界未来教育论坛上,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200多位专家、校长和教师,讲述着未来教育面临的种种挑战。
“我们进入了知识经济时代,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就是从依靠资源、依靠土地和依靠资本去扩张经济的状态,转变成依靠人们的创造性来推动世界的发展。所以,知识经济时代最需要的是创造性人才,这对教育提出了新要求。”
浙江宁波效实中学校长周千红,曾参加过美国哈佛大学组织召开的一次中美高中课程比较会议。会上,一位美国教育专家现场做了一个调查。他说,数学中有“二次函数”,请目前工作中还能用到这个知识的人举手。
结果,偌大的会场,只有两个人举手。“请问,你们是什么职业呢?”“我们是从事数学教学的。”
这件事让周千红记忆深刻,“这个调查的背后,其实是对‘什么样的知识才是最有价值的’追问啊!”他说,许多知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核心知识,但以后却用不上,那它是不是要在我们的课程中归为核心知识呢?
知识经济时代的特征之一,便是知识非常丰富。培养创造性人才,不能把获取已有知识作为学习的目的,关键是要教给学生学习的方法——这,才是具有永恒价值的核心知识。
培养创造性人才,也对学校提出了新挑战。
现在,学生们进入学校,不再是一无所知的“白纸”。他们会从各种渠道获得知识,用北京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的话来说,就是“有的学生在某些方面还是小学生水平,但在某些方面可能已经是本科生和研究生水平”,此时,我们该怎么办学校、怎么做教师?
“学校重要的使命应该是发现。过去,我们太重视教育的作用,甚至拍着胸脯说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可事实上我们做不到,教育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教育没有那么神奇。学校在这样的时代里,要学会发现孩子,发现他们的个性,寻找新的教育起点。”李希贵说。
未来属于有不一样特质的孩子
未来属于有不一样特质的孩子。这是出席论坛的中外学者、校长达成的一致结论。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育心理学教授伊娃·贝克认为,“不同学生想学的课程是不一样的,不同课程的传授方式也应该是不一样的。”
然而,在这方面,中国教育的现状不太乐观。
上海中学校长唐盛昌通过调查发现,在西方,课程的选择性已经有相当高的比例,一般学校的选修课程能占到45%到55%左右,而中国大部分学校不会超过20%,这是非常巨大的差异。
华东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研究了世界各国、各地普通高中必修课程学分占总课程的比例。他们发现,中国大陆、德国、台湾地区的比例较大,大约为0.8左右,说明对于共同基础要求比较高。而法国、韩国、俄罗斯、芬兰、美国等国家,比例大约为0.5到0.62,较为适中。英国、日本、澳大利亚这些国家的比例较低,为0.3,基本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把必修的内容学完。
“未来的走势,应该是在重视基础性的同时,更加关注个性化的教育,增加选择性的课程”。与会的中国校长不约而同强调了这一点。
选择性的课程,并不意味着盲目地开设,而是必须根据学校特色,在“宽度”和“深度”上做文章。
“‘宽度’主要是为了满足学生的兴趣爱好,‘深度’主要是为了促进学生的特长发展。”效实中学校长周千红说。
像在北京十一学校,体育方面开设了32个模块,语言类学科开设了31个模块,还开设了许多必须选择但可以免修的课程,如信息基础技术课、烹饪技术课、游学课程、自修课程等。不同的模块和课程,供不同需求的学生自主选择。
在课程的深度上,北京十一学校的数学已经有了5个不同难度的层次,其中就包括有两个大学的课程。
课程选择性的增多,也对评价方式、高考等提出了新的挑战。
“当前,我们的高考基本上是在相同的学习科目上进行评价,但如果不同学生学习的科目不一样了,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个性化知识构成了,现有的评价体系就必须改革,就必须有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评价体系。”上海中学校长唐盛昌说,课程选择性的深化要真正落到实处,在中国教育的现实当中,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更加个性化的教育迫在眉睫
论坛上,与会专家屡次提及“非正式学习”的重要性。这是一种发生在教室之外的学习。
在美国,有一个很受欢迎的教育网站——“汗学院”。前年4月,约有200万学生点击访问了这个网站。相比之下,2001年开放的麻省理工学院开放式课程网站,月均访问量也不过100万人次。
为什么“汗学院”如此受欢迎?说起来挺简单,就是让学习者利用视频自主学习。网站的创始人萨尔曼·汗,把自己对知识的讲解录成录像,包含两部分:黑板上的草图和画外音,对一些概念进行讲解,并且设计了游戏化的学习,然后把它们放到网站上,供学习者自学。
“‘汗学院’的授课方式,让学习者没有压力。”深圳市福田区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嵇成中说,平常“老师在讲课时,通常会问你明白了没有?你懂了没有?大多数学生的回答是搪塞的。这种压力使学生学习处于恐慌之中。但当学生从视频里学习时,不明白时可以倒回来再看一遍,没有那种我必须马上理解的恐慌。”
这个时候,学习“从他控变成了自控,从恐惧变成了娱乐,从正规的教室走向宽松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学习更加个性化,学生可以选择何时、何地、学习什么内容。这些特点,也是非正式学习的优势所在。
对学校来说,该如何理解、汲取非正式学习的优势呢?关键在于为学生创造种种有利于非正式学习的机会和环境。
在上海中学,教师们鼓励学生做各种各样的探究式课题。几位同学对汽车制造非常感兴趣,他们就自己动手做了两辆汽车。为了使汽车产生最少的油耗,学生们设计了离合器,当汽车滑行的时候,链条就会跟轮子自动分开,减少前行的阻力。还有几位同学,为了寻找大豆里可能存在的耐盐基因,从200多个影响因子当中筛选出了3个耐盐因子。
“这种课余的非正式学习,让学生边自学、边探究,为他们的未来发展提供了非常好的载体。”上海中学校长唐盛昌说。
学校社团是非正式学习的另一个“主战场”。
北京十一学校设立了社团促进中心,让许多新颖的学生社团得以繁衍下来。比如说,北京十一学校有两家学生投资银行,在实践中,学生渐渐懂得,只有从竞争走向合作,才能更好地发展。学校的志愿者协会承办了一次百名乡村教师的免费培训活动,他们的任务是,用27万资金承办一个实际上需要100万元的培训。为了完成任务,志愿者协会联合了十一学校的学生基金会、学生出版社、学生电视台等十几个学生社团,大家通力协作,最后获得非常好的效果。
从这些非正式学习中,校长李希贵“感受到了孩子们的成长”。他说,如果认为社团活动仅仅是为了培养个体能力,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应对未来。在非正式学习中,合作的能力、沟通的能力、理解的能力都将在真实的情境体验中得到培养,而这些,正是传统课堂教学的“短板”。
信息技术还没有使教育发生结构性的变革
未来的世界,是一个信息技术无处不在的世界。
“信息技术的发展,不仅会深刻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而且会影响人类的学习方式和教育方式。”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袁振国认为,信息技术的介入,将使学习和教育呈现出三个特征:一是突破时空限制;二是有了更多的自由选择的机会;三是人和人、人和机器间有更多的互动。
近几年来,北京四中做了大量探索,力图让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深度融合。
他们研究出了网络课堂和现实课堂互动的双课堂教学模式。在网络课堂上,学生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选修主题,每个人都可以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见解,并浏览他人的观点;网络上进行充分交流和讨论后,师生再在现实的课堂上进行面对面的激发和碰撞。
“这样的课堂常常异常热烈,对于一些问题讨论的深度,常常超越了每个人面对机器时独立思考的深度。”北京四中校长刘长铭说,网络课堂充分体现了以学生为主体,也能更好地让学生去展示自己的个性。
刘长铭介绍说,围绕着教学核心,信息技术逐渐渗透到教学的每一个环节,如在课前有大量的学生网络活动,上课时利用网络进行多样化的讨论,课后还有许多教学活动在网络上延伸。
“信息技术不仅构建了新的学习方式,而且构建了新的师生关系,构建了新的学习和发展共同体。”北京四中就利用网络,把学生、学校、家庭等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虚拟社区”里实现着共同发展。
但是,信息技术对教育的变革仍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协会世界联合会副主席陶西平引用美国教育部长邓肯的话说,尽管教育投入了许多钱搞信息技术,但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始终没有像在生产领域当中的应用那样,产生很大的效应。原因何在?可能是因为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并没有使教育发生结构性的改变。
“我想,这可能是教育走向未来最重要的一个关口,就是如何使教育在未来发生结构性的改变。”陶西平说,我们对未来教育有很多设想,但现在就认识清楚未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未来教育的探讨,更多地是去激发教育工作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是教育应对各种挑战时最为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