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大学毕业,碰到的老师形形色色,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总是那么几位,且多是高中老师。
当时念的是一所省内著名重点高中——江苏省常州高级中学,名师云集。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姓刘,同学们私底下便亲切的叫她刘姥姥。
姥姥教我们三年语文,前一年半,听她讲课如同听说书,说学逗唱,精彩绝伦。讲《林黛玉进贾府》时,她能把各个剧种的红楼梦信手拈来唱给我们听;学《毛主席词二首》时,她摇头晃脑带着我们吟唱,至今,我依然记得那句拖的长长的却婉转别致的“逝者如斯夫……”当时,唱来只觉有趣诙谐,现在想来,真有几分岁月的苍凉。
到了高二下学期,姥姥便很少主讲了,每次新课,她指名一个学生,从备课、讲课到点评都由学生自理,并且鼓励使用多种教学手段。第一次宣布这个模式的时候,姥姥笑的很捉狭:“同学们注意啊,如果讲不满35分钟,必须在讲台上站着,是不会让你回座位的啊。”谁也不愿意出那样的丑,于是大家费尽心机,找资料、做幻灯片、试讲、忙的不亦乐乎。一年半以后,大家都经历了这样的场面,而且一直保持我们的语文成绩在年级里遥遥领先的记录。而姥姥是自得其乐的,她总是悠闲地坐在椅子里,将肥肥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不断往后仰,几乎要翻落,却从不失足,我私底里学着姥姥坐在椅子里后仰,总不敢仰到那角度,于是佩服起她来,不知多少年才练就这绝技,而这些岁月里,也不知多少学生在她的引领下走进大学校园。
姥姥在我印象里是温暖而宽容的,而数学老师则豪放而理性。
郭老师五十来岁,一米八几的个头,气度不凡,声音洪亮。上四十五分钟的课,必有三十五分钟在天南海北。老郭知识渊博,嫉恶如仇。他能从一个三角形讲到唐诗宋词,又讲到中医气血,一气呵成,当他用金庸小说做结的时候,我们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逆回寻找来时线路的。每每都是跟着他云里来雾里去,完了只剩十分钟的时候,他才涉及正题,忽然让学生解道题什么的,于是大家忽然一个激灵,被他活生生从云端拖到残酷的现实。那三年,对数学的印象就是,上课兴致盎然,下课心惊胆战,这种非常规教育模式却把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硬生生的逼出来了。
在记忆里,还有一位严谨而诚恳的老师,教化学。
李老师很瘦,好象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有一次因为路况意外,她竟然跑步三十分钟赶来给上课,一到教室就气喘吁吁的向我们道歉,说迟到了两分钟,道完歉又不停的咳嗽,对我们说:“让我稍微喘一口气好不好?”搞的很多原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同学都不好意思的坐直了。
教师节到了,同学们集体给老师送了小礼物,而李老师很不快的当场退还给我们说:“你们还是学生,本来家里负担你们的费用已经不容易了,现在的参考资料又贵,还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以后千万不要搞这套!”那是我所见高中三年她唯一发的一次火。
李老师对学生,却是极尽心的。化学课因为在下午第一节课,有一阵,我上到她的课就伏案睡觉,单元测验成绩一落千丈。我是个凡事喜欢走捷径的人,发现成绩滑坡并不会埋头补课,而是拿着课本找到李老师,虚心的说:“李老师,我最近学化学有点困难,你能不能帮我补一补?”她很自责的说:“哎,我见你这阵上课总睡觉,我本该叫你来着,可又觉得你们也实在太累了,所以就没有叫!”她这么一说,从此上化学课就是用火柴棒撑着眼睛也我也不肯睡觉了。
由此可见,五千年前的那本道德经确是经典,第七十八章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作者:94届校友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