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者，名建生，字不详，宜兴人氏。自鄙人入省中就读以来，从师于陆氏已三载矣。今得其日常二三事录之，若干年后或可博一笑尔。

老陆面容奇伟，眼若铜铃，眉如卧蚕，唇厚且外张，发短而直冲云霄，莽莽然有草寇之态。其为人也，狂放不羁，多有惊人之语，醒世之言。每每入室，必有一茗在手，但见茶叶翻飞，随波绕转，施施然如凤舞九天。少顷，品茗毕，一声“上课”，声如洪钟，学子中凡有与周公对弈者皆惊起，神游天外者皆回转。其上课也，旁征博引，滔滔若天河之势。其遣词用句，或大俗，或大雅，令学子们时而俯桌而笑，时而蹙眉深思，概莫能细述也。

老陆以言辞见长，偶以别号呼其同僚以相娱，间或称吾班班主任尤氏为“尤三姐”，称吾班英语之师赵氏为“赵美丽”，生皆效仿之。一日，某生因事谒尤氏，临行遂曰：“尤姐，就此别过。”片刻乃悟，尤氏乃笑曰：“汝可随意呼之。”据此，老陆所言之深入人心者可见一斑耳。

老陆讲课，嬉笑怒骂，并无斯文酸腐之态。其为师也，与生往来如友，然活学不可调不严。常谓生曰：“汝等为教改班之人，然吾未见汝之明也。今较之常人反不及，徒增笑耳。”或踱至门后，执班旗之杆笑而喝曰：“错之再三，棍棒伺候！”然未见其蹈所言也。盖吾等愚钝，陆每每怒其不争，故以笑言警之。虽为戏谑之语，然个中盼学子上进之意，几人得之？

老陆朗诵间或有乡音。兴之所至，偶以名诗佳句通读之，抑扬铿锵，有铁甲金戈之势。生往往相顾而笑之，茫然不知其所云尔。虽不明其意，然度其怡然之色，慨然之情，亦感同身受。予思古今大家之所为，各有千秋。老陆之诵读之声，得无趣乎？

予尝追忆往昔语文之师，以脂粉为多。而老陆犹万丛红中一点绿，别有一番风味耳。况老陆之豪情洒脱，狂人狂语，又为众人所不及。每谈及少年之事，叹逝者如斯，旧友之志易矣。其授课也，尝曰：“吾愿汝习得为人之方，非止于句读之事。”云云。

嗟夫！吾尝立志，待吾学成，即以教书育人为已任也。然世风渐移，师生于课堂之上，泛泛而已；课堂之外，竟成陌路。吾素敬陆之亲和，陆之达观，陆之狂放也，由是作文以记之。信占一联，对仗未工，尚可聊表吾之所思所感：

遍栽桃李常相乐，

真才狂士自风流！